難得莫老師說要出去散步。 我像個生肖屬狗的人一樣, 常找他出去散步. 即使把自己比喻成狗... 要被遛.
週四, 五是莫老師課最重的兩天, 週六他只想好好休息. 他完全沒有多的體力. 我定的路程, 他走到一半, 就投降, 並坐下來喝咖啡。
我端了咖啡到他身旁坐下, 海邊的咖啡攤子祇有四桌客人. 天變得冷了, 人少些. 莫老師向陽坐著,強烈的光照射得他眼睛不開. 側對著陽光的我,可以看到他大眼微睜,努力要開閤, 濃密的眼睫毛像兩條變了形的黑線, 微微的扭著.
幾秒後,我左前面的一對情侶,女的背對著我,身穿淡灰色的針織上衣,淡色牛仔褲,和一雙非常紅豔的繡花珠鞋,全身像醉軟了般, 手沒有扶著任何東西,往桌子和椅子中間的空隙一直穿了下去.
我像是第一個發現異狀的人. 幾乎可以肯定.
她的男友在一側,但這位染了一頭淡紅髮的女子,因為視覺角度,我看到她的鞋子一直抽搐著. 問了莫老師: 她怎麼了?
我的手指略微指了方向. 在英國,指東指西不是件禮貌的事. 我只揮了個方向.
問的同時, 我幾乎確定我的疑慮是對的。 她癲癇症發作. 他的男友起了身,推開了咖啡桌,我和另一桌一位單身女子同時站了起來。 我把咖啡桌再挪了開, 讓這位男友有更多的空間站在他女友身旁,也以免咖啡被推了翻,弄得到處都是; 另一位小姐則遞了她一件沒穿的外套,讓這位男士墊在他女友的頭下, 讓當事人舒服些。
我倆站了幾秒,各自回到自己位子. 四週非常安靜. 即有咖啡機仍在運作著,咖啡車裡的員工(都背對著,全看不到我們)仍不停的找錢算錢. 剩下的,就是海濤,海鳥,和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.
我轉身時,我後面一桌的老夫妻, 老先生遲疑著要不要上前去搬張椅子, 老太太則目瞪口呆,忘了手上的三明治要塞到嘴裡.
當事人安安靜靜的躺在木頭平台上抽搐著,他的男友則從她身後跨到她身前,一隻大手一直順著她的背輕拍,並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話, 要她放輕鬆.
我本雞婆的想要去要杯水,但又怕我這個破英文會把事情弄得很大, 再說, 現場祇有我一個外國人, 若有任何需要,他男友一開口, 不會缺英國人來幫忙的.
另一對男女拿著咖啡,站在這搭建的平台旁,猶豫著要不要坐進來. 如果這不是台咖啡車, 現場看來有點像有人喝醉了。
我很震撼. 我從沒有目睹過, 即使我認識的人中有人患有此症。
我一直沒有看到這位小姐的全臉. 她抽搐的過程中,我和莫老師同時想到同一個人.
莫老師的眼睛仍就因為陽光,緊緊咪著. 他的睫毛時而擠成一團,時而微波著. 他開始說了話… 眼神從不在那對情侶上.
「那是個很安靜的過程! 我們不要大驚小怪.」
「要確定週糟的環境不會對當事人造成傷害即可.」
「當事人事發時都毫無預警. 也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.」
「通常時間不會太久.」
「但是, 當當事人回復正常後, 會完完全全的變了一個人.」
「會變得異常安靜.」
「像整個人性格全變了. 」
他的眼仍咪著,緊緊得. 他出口的話,就像在描述著我眼前的這一幕. 祇是,他仍然面著海,腦海裡全是另一幕.
這位小姐清醒後, 男友扶著她坐回椅子上, 原本歡樂說笑喝咖啡的場景,全然變了. 她呆呆的看著海, 像忘了自己有點咖啡; 祇是讓自己成為這海天景色的一部份. 她的男友從頭到尾都輕聲細語, 眼睛一直和他的女友對焦著. 事後仔細檢察她有沒有擦傷, 意識是否完全清楚.
不久, 我倆滿懷同一件心事的離開了. 時間好快, SR走了兩年了. 原來他和莫老師喝酒時, 常常發作, 最後就走得無聲無息. 有健康的身體, 和愛你的人在身邊是很簡單的幸福. 也無價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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